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視線裏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,她好像……看見陳嘉尋了。

夜幕茫茫,明明已經是暮春時節,寒意卻爭先恐後地滲入身體。

陳嘉尋漫無目的地走在空曠的馬路上,一盞盞路燈漸次映亮黑暗的盡頭,卻驅不走視域裏的灰霾。

手機震動,是周運偉打來的電話,陳嘉尋接起,聽筒裏周運偉的聲音壓得很低:“草,尋哥,真的有人來找韓業了,要不要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啊?”

“你回來吧。”

“回來?你不是讓我盯著韓業嗎?這個韓業到底是什麽牛逼人物,居然真的被人找上門。我跟你說,來的人……”

是賀臻的人,陳嘉尋知道。

“你回來吧,這段時間……辛苦了。”

周運偉察覺到了陳嘉尋的異樣,“哥,你怎麽了?”

“你人在東林的時候,幫我照看一下岑音。”

“啥?你自己咋不……”周運偉微頓,覺得事情可能不太妙。

“陳嘉尋,你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?你跟老子說啊,我、車隊的兄弟,還有齊老板,我們都能幫你。”

“有機會的話,換個車隊。”陳嘉尋扯開笑,“我沒事,就是會離開東林一段時間。”

“離開東林,去哪?”

“還沒定。”

陳嘉尋掛斷電話,視線落在茫茫夜色的盡頭。

賀臻看似給他選擇,但其實他根本沒得選,別說回賀家,便是現在有人讓他以命易命,他也不會猶豫半分。

從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,陳嘉尋無比憎恨自己的無能,連當初答應她的話仿佛否成了一個玩笑。

她真的遇到危險了,他能做什麽?

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。

陳嘉尋忽然弓下背,不住地咳嗽起來。冷空氣嗆進肺管,他咳得眼角都開始變濕,唇角卻扯出笑來。

陳嘉尋,你爛命一條,在哪不一樣。

但是岑音,必須平平安安。

畫室裏沒有掛鐘,一片昏暗,岑音不確定現在是什麽時間,她只是覺得有點餓,還有喉嚨像刀割一樣的疼。

不知又過了多久,終於有腳步聲再度靠近,隱形門被推開,齊明遠西裝革履地走進來,有光跟著漏進來,應該是天亮了。

齊明遠今天收拾得格外妥帖和正式,他端著個餐盤,裏面有熱牛奶和剛剛出爐的面包。

他走過來,在她一旁蹲下身,“餓了吧?”

岑音驚覺,怯生生地點頭,但齊明遠遞來的東西她不敢吃。

“怕我下毒?”齊明遠笑,“我怎麽舍得給你下毒呢?下毒會腸穿肚爛,那樣的話,就不美了。”

什麽不美了?

“來,先喝點水,你看,你的嘴巴都幹了呢。”

吸管湊近,岑音本能想抗拒,但又怕惹怒了齊明遠。

“齊先生,你是要出門嗎?”

“對,去參加慈善企業家的表彰大會。”

莫名諷刺。

岑音心中稍定,齊明遠要出門,這樣的活動大抵要半天時間,齊明遠就算想要給她下藥,也應該不會選這個時候。

她低頭,就著吸管喝了口水,溫熱的水滑過喉嚨,浸潤幹裂的唇。

齊明遠歪頭看她,“之前那個女孩就沒你乖,她一點也不聽話。”

他在說賀宜嗎?

岑音不動聲色,她摸不清齊明遠的脾性,生怕他再神智錯亂。

齊明遠沖她牽起笑,“你乖一點,我晚點再來看你。”

說著,齊明遠起身,順勢將托盤放在地上。

經過那處曾經放置雕塑的空地時,他又轉過身看向岑音,“你知道這裏之前放著什麽嗎?”

齊明遠唇角掀起一個詭異的笑,“一具雕塑。”

他微頓,似是在透過虛空看那具雕塑,“哦,不對,應該是——一具標本。”

岑音驀地一怔,清潤眼底寫滿前所未有的驚懼。

畫室的門又緩緩被合上,齊明遠留了牛奶和面包,卻沒有解開她被反綁的手。

標本,什麽標本?

岑音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個失蹤的女孩子。

難怪秦建興當初帶隊幾乎將東林翻了過來,都沒找到人……

岑音偏頭,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幹嘔了起來,可腹中空無一物,連多餘的水分都沒有。

半晌,她跌靠在墻壁邊,貼身的衣服被涔涔冷汗浸透,再看這間畫室,便越發陰森詭異。

她不要待在這裏,她不要,她不要……她想起郭瑩,想起賀宜。

不會的,一定不會的。

岑音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裏,巨大的驚恐過後,她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。

陳嘉尋和秦叔肯定已經在找她了,他們早就對齊明遠起疑,遲遲沒有找過來應該還是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。

岑音深吸一口氣,重新在腦內梳理當初郭瑩和賀宜的事。

可惜,她太被動了,被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,想要給尋找她的人留下一點線索都很難。

至於齊明遠,他最快也要中午過後才回來,也就是說,目前她是安全的。

她不能先自亂陣腳,她必須冷靜。

岑音闔上眼,開始在心中默數。

她要仔細想一想,怎麽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。

恒信大廈門口,齊明遠一身筆挺的西裝,俯身坐進車中。他今天要去參加蘇省慈善企業家的表彰大會,這於他而言是一項新的殊榮。

齊明遠喜歡這些虛名,享受著那種一邊被追捧一邊被“追捕”的感覺。聽說昨晚東林警方幾乎出動了全部警力,可那又如何呢,他們不還是什麽都沒查到?

今天,他依然可以風風光光出現在省級的表彰大會上,會後還有記者采訪環節,明天一早他的照片就會被登上省報的頭版。

齊明遠想著,眼中的愉悅更甚。

這一次的表彰大會在東林國際會議中心舉行,前來參會的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。遠遠地,齊明遠就看到了賀臻。

這次長和集團入主東林,合作的本土企業就是恒信,這也讓齊明遠成為了今天這場表彰大會絕對的焦點。

他壓抑著心中的快感,面上依然一派平和。

“賀總。”他走上前,同賀臻打招呼。

賀臻轉頭,溫淡眸光落在齊明遠的身上,她唇角牽起恰到好處的笑,“恭喜,齊總。”

“都是虛名。”齊明遠笑得溫和謙遜,落在旁人眼中,仍舊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。

賀臻也噙著笑,“齊總吾輩楷模,當之無愧。”

一場表彰大會,齊明遠風頭無兩,會議結束後,所有的嘉賓移步會客廳,接受媒體群訪。

齊明遠坐在正中間,侃侃而談,聊教育、聊慈善、聊他為恒信設計的人才儲備計劃。

這是齊明遠這些年一直熱衷的事。

采訪臨近結束的時候,會議中心的工作人員領了個陌生男人進來,男人很瘦,戴著漁夫帽和口罩,穿灰色夾克,手裏握著一卷錦旗。

這是齊明遠事先安排好的,在這樣的場合,被由他資助的人送上錦旗,這將又是一個新聞熱點。

“齊先生,請留步。”男人開口,卻不是想象中的少年音。

齊明遠微怔,看向對方,男人只露著一雙眼睛,有些熟悉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您今天獲此殊榮,我當然是來送賀禮的。”

齊明遠想要阻止的話沒能說出來,男人已經擡起手,紅絨的錦旗緩緩展開,上面卻嵌著一幅畫。

畫上是一個沒有臉的女孩子,穿白襯衫百褶裙。女孩躺在雪地裏,周身開滿了紅艷艷的玫瑰,可細看之下便會發現,女孩子的手腕上有一條細細的紅線。

紅線蜿蜒,像是流淌的血液,抑或就是,浸染出這目之所及絢爛成海的紅玫瑰。

紅玫瑰,是付曉琳從前最喜歡的話。

齊明遠一瞬睜大眼,面目變得猙獰。

畫上的無臉少女變成了付曉琳的樣子,不……是郭瑩,是賀宜,是岑音……

對面,男人擡手,緩緩摘下自己的口罩。

“趙輝,你還記得我嗎?”

齊明遠瞳孔微縮,他不止一次在付曉琳的畫稿裏看到過這張臉——韓業,那個付曉琳到死都愛著的男人。

“曉琳,你是我的……是我的……”齊明遠雙手扣住腦袋,出口的話卻已經有些混亂。

他驀地擡眼看向韓業,鏡片後一向溫和的雙眼眼珠暴出,幾乎要跌出來。

“賤人!你這個言而無信的蕩。婦!你們這對奸。夫。淫。婦,你們都去給我死!你們該死!”齊明遠忽然撲上來,在一眾的閃光燈下不管不顧地撲向韓業。

而韓業卻已經被兩個黑衣保鏢護在了身後。

齊明遠驀地轉頭,看到了聚光燈下笑得明艷生姿的賀臻。

賀臻就這麽遠遠地看著齊明遠,看著他在無數的閃光燈下失態發瘋。

只是跌落有什麽意思?要先站在更高的位置,再狠狠跌下來,才有趣。

僅僅是讓齊明遠伏法有什麽意思?恒信這些年背地裏的骯臟勾搭足夠齊明遠將牢底坐穿。

他不是最愛惜名聲嗎?那就讓他自己親手毀掉苦心經營多年的美譽,身敗名裂的滋味一定不錯。

但這也不夠,她還要讓齊明遠在意識混亂前再見一面韓業,讓他清楚的知道,付曉琳愛過別人,甚至到死都還愛著。

他永遠,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。

殺。人誅心,不過如是。

現場混亂不堪,齊明遠像是受了什麽刺激,直接去搶身邊記者的攝像機,又被急急趕來的保安制住。

賀臻斂去了嘴角的笑,清冷的眸子裏湧上痛惜。

可惜,她的小宜看不到了。

小宜,你在天有靈,便看著這個人渣如何身廢名裂,死無葬身之地。

賀臻垂眼,擡手戴上墨鏡,遮了眼底的水光。

恒信大廈樓下,三輛警車依次停下,驚動了大廈所有的安保人員。

秦建興從最後一輛車子裏下來,跟在他身邊的還有陳嘉尋。

警方出示搜查令,這座昔日的東林地標不消片刻便被全部控制。

陳嘉尋和秦建興跟著辦案的警察一起走進齊明遠的辦公室,明亮的光線透過落地玻璃映亮偌大的空間。

一桌一椅,一草一木都收拾得極為幹凈妥帖。

辦公桌對面的一面墻上掛著幅潑墨山水,黑白縱橫,幾乎要和整面墻融為一體。

從天亮時接到命令,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個小時。為了最大程度的提供保護,警方已經暗中排查搜索過了多個地點,但始終沒有找到岑音,直到十分鐘前,齊明遠大鬧國際會議中心。

負責搜查的人員相互交換一個眼神,陳嘉尋已經下意識地走到了那幅山水畫前。他驀地擡手,巨大的山水畫傾然剝落,一扇隱形門顯露出來。

白色的門被緩緩推開,昏暗的墻角處蜷縮著一個女孩子。

11272、11273、11274……

視線裏漏進一點光,岑音心尖狠狠一跳。

驚懼再度湧上,已經三個多小時過去了,齊明遠回來了嗎?

光線慢慢成扇,視域裏映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,岑音有一霎的恍惚,她好像……看見陳嘉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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